借国家留学基金委的资助，本人有机会于2017至2018学年度到俄罗斯莫斯科大学访问学习。作为一位研究俄罗斯历史的学者，能脚踏实地地在那片广袤的土地上探寻这个国家历史的回声，可以说胜读十年书，也是书本所学的一次难得的印证和超越。如今九个月的访学之旅已成过往，所见所闻所感，点点滴滴萦绕于怀，借东师校报这块美好的园地，梳理情丝，与诸位学子分享。
不论从哪个角度看，俄罗斯都是一个独特的、引人注目的存在，也是一个令人费解的庞然大物。19世纪的俄国诗人丘特切夫说：“用理性不能了解俄罗斯，用一般的标准无法衡量它，在它那里存在的是特殊的东西。 ”这也是吸引我、引领我走进这个国度的原因，莫斯科大学九个月的访学之旅旨为寻求见证、探寻这个国度历史的回声。
九个月的访学生活是多姿多彩的，与同仁的交流，课堂上的讨论，图书馆里的翻阅，博物馆里的驻足，档案馆里的抄写，剧院里的观看，音乐殿堂里的聆听，大街小巷中的穿行，城市与乡村之间的往返，还有那野性十足、醉人而神奇的俄罗斯所特有的大自然……感觉每时每刻都是宝贵的、忙碌而充实的、满是新奇和兴奋的。
所见所闻，印象最深的也是感触最多的最有意义的，是俄罗斯人对历史的反思，即对苦难与荣耀的反思，体现在书店里琳琅满目的史学著作中，如关于斯大林时期内政、外交、社会生活的“斯大林历史”系列已经出版了一百多部学术著作；体现在大学课堂的教学中，也体现在各种场合的学术讲座中，如新特列奇亚科夫画廊在2017年10-12月间组织了总计16场次的系列讲座，主题是哲学、文学、艺术与十月革命的关系；莫斯科和彼得堡多家博物馆精心策划和布置的常展、临时展览，除了展示各种原始实物，还配备了现代化的技术手段，包括影视资料、三维立体图像还原等，具体、直观，有声有色。如在苏联国民经济成就展览中心以“俄罗斯史”为题的展览，采用红黑两种颜色大面积密集地展示各种历史资料，旨在呈现二十世纪俄罗斯历史的正反两面。当代历史博物馆也是采用了这种对比手法展示了苏联解体前后这个国家所经历的重大事变，如将戈尔巴乔夫和叶利钦的大幅照片并置在一起，旁边配以各自彼此对立的经典语录。彼得堡的冬宫则以更宏大的声势再现了十月革命的风云激荡。今天的俄罗斯人喜欢用一句话评价苏联时代：有好有坏。看来这已是国民的共识。
与这种反思有异曲同工之效的是一年一度的隆重庆祝卫国战争胜利纪念日活动。通常我们更关注的是5月9日胜利日的红场大阅兵，展示的各种重器是俄罗斯国力和国威的象征。去年有机会到现场，却是被冠称为“不朽军团”的大游行给震撼了。“不朽军团”是一个民间组织，最初是三位记者于2011年在托姆斯克首先发起的民间运动，旨在缅怀经历了卫国战争的那一代人，包括指战员、游击队员、后方劳动者、秘密抵抗者、集中营和被围困的幸存者、战争期间出生的孩子们。每逢胜利纪念日这一天，全俄罗斯的大中小城市都会由志愿者组织、几乎倾城出动的大游行。人们举着先辈的照片、手拿鲜花，携儿带女，几代同堂出游，喊着口号，唱歌歌曲，在城市的主要街道上秩序井然地缓缓而行。今年有80多个城市举行了这样的游行，在莫斯科参加游行的人数多达上百万，普京总统和莫斯科市长萨比亚宁也手持先人遗像走在队伍前列。小孩子们穿戴着战时的军装、军帽向老兵们致敬、献花，听老兵讲述那艰难的过往，与他们一同合影留念。游行一直持续到傍晚，莫斯科沉浸在这盛大的节日气氛中。人们用这种方式缅怀先烈，追思亲人，表达对祖国和对和平的热爱，也用这种方式将鲜活的历史传承给后代。这是真正的家国一体的美好而磅礴的情怀的展示。在万里无云的湛蓝的天空下，在一面面招展的国旗和一张张密集的黑白旧照的缓行中，在人们悲欣交集的表情中，这汇聚的情感如同涌动的大潮，震撼人，感染人，作为一个旁观者也忍不住融入队伍中，与他们一同落泪，一同欢笑。这场大游行让我看到了俄罗斯这个多民族共同体的真情厚意和强大凝聚力，对这个民族又增添了几分敬意。
这就是既能令人神魂颠倒，又能令人大失所望的俄罗斯！同情，赞叹，敬佩，畏惧，祈愿……言说不尽！最大的心愿是永远做好邻居，好朋友，好伙伴，还要好好总结、汲取它的经验教训，好好学习他们坚忍不拔的精神、悲天悯人的情怀，还有令人钦佩的创造力！
（作者为政法学院副教授）